生态价值转化的路径何在——内蒙古兴安盟践行“两山”理念调查

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不断深入，怎样平衡生态环境和经济发展成为各地认真思考和积极探索的重要课题。拥有富饶绿色资源的内蒙古兴安盟，努力增强绿色发展基因，寻找量化生态价值、助力“两山”理念转化的实践方法，为绿色充“植”，让绿色升“值”。使绿色本底释放出更多生态红利，实现生态总值与生产总值双提高。

走上高高的兴安岭看兴安盟，无论什么季节，都会被优美的风景所震撼。

春天，粉嫩的杜鹃花披着瑞雪怒放。夏日的稻田里，螃蟹和鸭雏在倒映的白云间出没，吸引很多城市居民通过互联网定制农业，他们都说自己“在兴安有了一亩田”。秋天层林尽染，单独的颜色、组合的颜色突破着人们的想象力。寒冬时节，“不冻河”水汽腾腾，呈现出一片独特美景。来这里旅行，养心养眼的同时也有“幸福的烦恼”——外地游客总是在天蒙蒙亮时就被鸟鸣吵醒。

这方蔚蓝，这片碧绿，这份纯净，是大自然对兴安盟的慷慨馈赠。

兴安盟6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中，1/2是草原，1/3是森林，1/10是自然保护区。境内大小河流315条，水资源总量50亿立方米，水质均为三类以上。空气优良天数比例97%，是我国东北乃至华北地区重要的生态功能区和生态服务区。

坐拥如此富饶的绿色宝库，兴安盟怎样向绿色要发展，将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又怎样让金山银山反哺绿水青山，实现高质量发展？

生态家底价值几何

内蒙古兴安盟所辖6个旗（县、市）中，有一半被命名为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市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践创新基地。2020年和2021年，兴安盟整个盟域被命名为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盟、“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践创新基地，成为内蒙古自治区唯一一个取得两项荣誉的盟市。2023年，兴安盟哈拉哈河（阿尔山段）被生态环境部评为首届全国美丽河湖优秀案例。

兴安盟的“生态家底”究竟值多少钱？2021年7月，盟委、行政公署委托生态环境部环境规划院，开展兴安盟生态产品总值（GEP，以下简称“生态总值”）核算工作。

通过实地监测调查、样方实验模拟和模型预测等手段，历时8个月，基本摸清了兴安盟生态产品家底。“兴安盟生态产品总值核算表明，全盟2020年生态总值为4718.7亿元，约占内蒙古自治区的8.2%。”兴安盟生态环境局局长李雪冬介绍，按可比价分析，2020年兴安盟生态总值比2015年增加17.6%，国内生产总值比2015年增加24%，兴安盟在“十三五”期间实现了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价值双增。

兴安盟委书记张晓兵表示，筑牢生态安全屏障，是“国之大者”。兴安盟率先开展生态总值核算试点示范，已告别纵向比较的陶醉，加快树立横向比较的清醒，直面生态总值还要充值、生产总值还要增值等差距短板，推动兴安盟生态总值与生产总值双提高、双促进。

为生态充值钱从哪来

6月初，兴安盟科右中旗额木庭高勒苏木依然沙尘大作。在布拉格台嘎查生态基地，一座绿色的储水巨罐伫立山顶，条条黑色的水管通往树坑。“种活一棵树，代价真是不小”。额木庭高勒苏木党委书记邬春红被大风吹得直趔趄，提高嗓门诉说着艰辛。在这里搞生态建设，使用太阳能发电，引水上山，精准滴灌，造价1500多万元。“要是没有京蒙帮扶资金的支持、没有乡村振兴衔接资金的支持，项目无法推进。”

为筑牢生态安全屏障，兴安盟努力加大投入。2023年，全盟生态保护与治理资金投入合计20.3亿元。其中，污染防治、天然林保护、退耕还林、退牧还草、荒漠治理等投入6.1亿元。农业资源保护修复与利用投入6.4亿元，林业和草原投入7亿元。

兴安盟建立生态建设公益清单，努力吸引各方力量参与。科右中旗地处大兴安岭向科尔沁沙地过渡地带，境内有沙化土地600万亩，曾经是大兴安岭南麓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国家级贫困县。8年前，中宣部对科右中旗开展帮扶，在确立了“吃生态饭、做牛文章、念文旅经”的新路子后，直接安排扶贫资金5000余万元，协调项目资金超过10亿元。成效是显著的：森林覆盖率和草原综合植被盖度分别从2017年的17.64%和35.17%，提高到现在的18.54%和76.14%。过去，位于乌兰浩特市东北部洮儿河畔的神骏湾，是乱倒垃圾的臭沙坑。乌兰浩特决心还洮儿河的水清岸绿。在寻找资金过程中，乌兰浩特市积极协调过去的帮扶部门“再送一程”。最后，内蒙古自治区烟草专卖局投入启动资金550万元，对近300亩废弃沙坑及周边生态实施修复。如今的洮儿河，蓝天白云、阳光沙滩，日均游客达3000人次以上，当地居民骄傲地改称神骏湾为“小三亚”。

企业也纷纷加大环保投入，“乌钢变绿钢”成为生动范例。乌兰浩特钢铁有限责任公司始建于1958年，曾经是兴安盟的“工业长子”。然而，规模体量小、生态欠账多、产品结构失衡等难题环环相扣，浓烟滚滚的乌钢真的成了“乌”钢。为解决企业难题，盟委成立专班为乌钢盯办跑办各项技改工程手续，积极争取上级有关单位稳岗资金、环保奖励资金支持。敬业集团副总经理兼乌钢总经理史二明说，安心的营商环境不仅让企业有了更好的发展基础，绿色升级的意愿也更加强烈。10年来，乌钢先后投入技改资金50亿元，二氧化硫、氮氧化物、颗粒物等主要排放量全部达到国家排放标准。从去年起，敬业集团决定再次对乌钢投资，利用1年零9个月时间，对现有装备进行改造升级。新体系主要是建设高炉升级项目、煤气发电项目、余热发电项目、污水处理项目。所有工程在今年9月竣工投运后，乌钢将彻底变身“绿色、低碳、节能、环保、智能、高效”的新钢厂。

不仅如此，兴安盟还探索尝试了土地交易、碳汇交易等多种创新融资模式。早在3年前，兴安盟就已经稳步推进林业碳汇试点开发。阿尔山市VCS林业碳汇项目已完成资料核对及林木现状调研，确定开发面积5.5万亩，5年一个监测期，按照0.6吨/亩年计算，共计16.5万吨，按照30元/吨价格计算，预计可销售495万元，明年5月实现交易。突泉县CCER林业碳汇项目已建立数据库，确定开发面积5.3万亩，5年一个监测期，按照0.6吨/亩年计算，共计15.9万吨，预计可销售477万元。待国内CCER市场重启后进行交易。此外，兴安盟抢抓土地增减挂钩政策窗口期，2023年完成项目37个，复垦新增长期稳定耕地8812亩，实现自治区第一批跨省交易指标3654.38亩，交易额10.96亿元。2023年度，科右前旗采矿用地复垦10630亩增减挂钩跨省调剂项目、扎赉特旗好力保镇整村拆旧建新5855亩增减挂钩跨省调剂项目，实施方案已获自治区批复。

6月28日，兴安盟水务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与环保桥（上海）环境技术有限公司签订科右前旗、扎赉特旗草原碳汇项目核证碳单位预购买协议，交易额90万元，实现了自治区首单草原碳汇期货交易。“下一步，兴安盟将完善林草碳汇方案。”兴安盟林草局局长耿天良介绍，通过探索建立风光农林、草湿水土碳汇标准体系，在碳汇交易上寻求更大空间。

由绿变金渠道几许

在“万金买绿”的同时，兴安盟也在“借绿生金”。

作为我国特有的一种古老野生水果，欧李风味独特、营养丰富，因其钙元素含量高又被称为“钙果”。

“光靠零星的野生欧李，固沙效果并不理想，我们就与业内专家联系，开始组培、扩繁。”科右中旗林草局副局长、义和塔拉林场场长金桩介绍，近年来，林场扩繁欧李基地1360亩，每亩沙地栽种1000多棵，筑起了一道绿色屏障。进入盛果期后，林场开始“提现”：欧李叶子可做成茶叶；欧李幼苗平茬可做成牛羊添加饲料；欧李果实可先后做成饮料、罐头、果酒、果干……刚刚投产10个月，就已帮助30多位牧民在家门口就业，产品远销安徽、江苏、吉林等10多个省份。

文冠果、沙棘、鸡心果等食用基地，黄芪、甘草、赤芍等药用基地，羊草等饲料基地……兴安盟兼顾生态价值与经济价值的多个基地先后壮大起来。目前，全盟已发展300万亩木本油料原材料基地、23万亩中药材基地、200万亩“林下经济”产业基地、20万亩羊草种植和种子基地。作为国内首家以饲草为主导产业的园区，阿力得尔园区引进了揉丝除尘、草粉加工设备，在全国率先实施草种包衣。目前已加工生产草粉3000余吨，远销全国各地。作为“护林+”企业，浩屾公司利用稻壳、玉米芯、秸秆等农业剩余物，利用腐质落叶、枝丫木屑等林业剩余物，高效组合创新配比，全面发展食用菌产业。已建设赤松茸种植基地2处，总销售额超过200万元。

除了发展种植业，兴安盟还努力把“好风光”变成新能源。2021年以来，累计完成投资141亿元，实施风电、光电新能源重大项目25项。建成全国首个单体百万千瓦级陆上风电基地——中广核兴安盟300万千瓦风电项目一期100万千瓦项目。天合科右中旗15万千瓦光伏储能综合治沙、突泉欣盛20万千瓦荒漠化治理光伏项目并网发电，华能50万千瓦风电项目建成待网，蒙能兴安热电机组灵活性改造全部完成。

截至目前，全盟新能源并网装机380万千瓦，新能源装机占比超过60%。2023年新能源发电量65亿千瓦时，占总发电量的55%。相较传统能源，新能源装机容量、发电总量提前实现“两个超过”。在兴安盟中心站高力板风电场，一排排太阳能发电板整齐排列。在太阳板遮挡下，能够有效减缓土壤中水分蒸发。在水分涵养下，区域内荒漠地变成了绿草地。“原来项目选定的地块是沙地、盐碱地，地表坑洼、干裂严重，项目进来以后才发生改观。”华能新能源蒙东分公司兴安盟区域中心站站长冯小川介绍，他们着手抗逆植物筛选、培育，已播种白草、冰草、怪柳、细叶苔草等改善当地环境。

兴安盟努力把“好风光”变成“提款机”。全盟深入粤港澳、长三角、京津冀开展旅游推介，适时推出“大众冰雪季”、草原宿集、“兴安盟号”旅游专列等活动，积极引导旅游景区丰富产品业态。今年上半年，全盟仅通过旅行社就招徕2930个团，游客达58726人次，同比增长221%。端午小长假，兴安盟共接待游客97万人次，同比增长98%，旅游收入4.45亿元，同比增长109%。其中，阿尔山市今年前5个月接待游客人数、实现旅游收入，同比均增长7倍以上。

生态输出路向何处

在察尔森灌区好田灌域，超声波明渠流量计、多普勒流量计、雷达水位计和多功能气象监测站分布在水渠旁，给古老的稻田装备了现代元素。尤其是测控一体化的智能闸门更加亮眼，它是由太阳能供电驱动，支持流量计算，可以远程控制。

“对灌域实施节水改造工程和数字孪生配置，在内蒙古灌区乃至全国这一技术都是领先的。”兴安盟水利局副局长慕成林说，通过土壤墒情监测站、气象站、视频摄像头等物联网设备实现基础数据的采集。再根据农作物种植分布、土壤墒情等信息得出兼具作物生长与节水的灌溉量。最后结合智能灌溉分析系统，计算得出精准的闸门启闭时间与高度，远程操控干支渠等闸门进行精准灌溉。

看到这一系列高科技操作，可能会觉得兴安盟是个缺水的地方，其实不然。不缺水也要努力节水，生态理念正深深扎根在兴安盟的发展基因中。不只是做好当地的生态与发展的平衡，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要将生态资源和产品向外输出。

为缓解蒙东地区西辽河流域严重缺水状况，文得根水利枢纽和输水工程正加紧建设，从兴安盟绰尔河引水至西辽河下游的通辽市。引绰济辽工程建成后，内蒙古通辽市的扎鲁特旗、科左中旗、开鲁县、科尔沁区、通辽经济技术开发区将获得4.88亿立方米的水量。“10年前，鄂尔多斯市和兴安盟结对帮扶实施‘项目援兴’，我们深受感动。”兴安盟副盟长梁彦君说，如今，用兴安盟的“远水”解通辽市的“近渴”，大家深感自豪，这对筑牢北疆生态屏障具有重要意义。

不仅送出去了水，兴安盟还送出去了树苗等生态产品。过去，兴安盟五岔沟林业局曾经是采伐先进局，输出的产品是“死树”，也就是原木，为各地经济建设作出贡献。“天保工程”实施以来，这里的“砍树人”成了“看树人”，输出的产品也变成了“活树”，即树木幼苗，以支援各地的生态建设。

牛汾台林场职工朱宝东的家掩映在樟子松、落叶松和云杉幼苗的绿荫里。和他一样，牛汾台林场的120多名职工硬是干出了1200亩的育苗园区。“邻居过去都是砍树的，有‘林一代’也有‘林二代’，现在全都成为护林员”。朱宝东介绍，全部挂锯停斧后，他们兢兢业业从事森林防火、病虫害防治、野生动物保护、补植造林等工作，工作之余就潜心育苗。如今，五岔沟林业局5个林场育苗职工已达700多户，总育苗面积达到23000多亩。

为确保苗木质量安全，五岔沟林业局从源头控制危险性林业有害生物的发生蔓延，对苗木种类、面积、规格和病虫害发生情况进行严格检疫。苗木出圃前，必须开展林木种苗质量监督抽查。苗木出圃后，通过网络营销、外出推介等方式拓宽销售渠道。目前，育苗户共销售各类苗木29万余株，实现销售收入200余万元。除继续巩固河西走廊沿线等国内苗木市场外，今年4月18日，五岔沟林业局与蒙古国哈拉河高勒贺西格有限公司签订购苗合同，出口苗木3.35万株，用于蒙古国的春季绿化。（经济日报记者 陈 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