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司马(《唐朝诡事录》背后的官制)

最近一部网剧《唐朝诡事录》以其神奇魔幻的元素、神秘诡异的气氛、悬疑惊险的剧情风靡网络，收视率不断走高。作为推理小说和悬疑剧的爱好者，我自然也要一睹为快，一口气追完，虽然每个案子我基本都在苏无名揭晓答案之前已经找出了凶手，但也不得不承认该剧仍然是国产推理剧中的上乘之作。虽然主打奇幻，但这部剧并不同于一般的历史架空剧，尽管主角人物都是虚构，圣人、太子、公主也没有点出名字，除了长安洛阳之外的地名也都用的假名，但历史背景却是清楚无疑的，服化道的考据虽说不上多么考究却也中规中矩，所以我也蹭蹭热度，借《唐朝诡事录》聊聊唐朝的故事。

唐代的官制主要是沿袭自隋代，有所损益，官员分为九品，一到三品分为正、从两级，四到九品，正、从每级再分为上、下两个等级，一共是30级，称为流内官，再往下的官吏就属于流外官，也就是所谓的“不入流”。对于官员的服饰也有严格的规定：一品以下文官，并带手巾、算袋、刀子、磨石。其武官，欲带手巾、算袋者亦听。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带。四品服深绯，金带。五品服浅绯，金带。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并银带。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并鍮石带。在《唐朝诡事录》中对各级官员的官服颜色不同是有体现的。唐代官吏按品级不同分别佩戴金、银、铜制的鱼符，他们将金属鱼形的符信装在袋里，这种袋叫鱼袋。鱼符上面刻有姓名并且分成两盘，一盘在朝廷，一盘自带。如有迁升，以鱼符相合为证。鱼符也是出入宫廷的凭证，它的质料因官阶等级不同而不同。例如三品官以上佩金鱼符，五品官以上佩银鱼符。到了天授二年，改为佩龟，三品官以上龟袋饰金，四品官龟袋饰银，五品官龟袋饰铜，“金龟婿”一词就是由此而来。直到中宗，又恢复了鱼符。鱼袋是唐代官员身份的重要特征，可惜电视剧对此没有体现。

鱼符和鱼袋

《唐朝诡事录》的故事围绕苏无名的任职经历展开，苏无名自带柯南体质，到哪里都会有案子发生。剧情开始苏无名就任长安县县尉，而之前他的职务是武功县县尉，唐代实行州县制，县的行政首长是县令，下面有两个佐官——县丞和县尉，县丞相当于副县长，县尉分掌诸曹，也就是各个部门，一般设有司功佐、司仓佐、司户佐、司兵佐、司法佐、司士佐、典狱、门事等部门，所以刑案侦查也属于县尉的职责。唐代的县分为京、畿、上、中、中下、下六个等级，首都长安所在的雍州领县二十，其中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两县，西为长安，东为万年，这两个县就是京县，其余十八个县为畿县。武功县属于畿县，县尉有两人，级别为正九品下，也就是倒数第三级。长安县为京县，县尉有六人，从八品下，剧中感觉只有苏无名一个县尉，其实是剧情处理，苏无名这个职务变动升了两级。卢凌风在跟随苏无名到南州之后曾短期担任橘县县尉，南州和橘县都是虚构的假地名，但从剧中的描述看很可能在岭南，唐代岭南还是烟瘴之地，经济文化落后，剧中也明确说橘县是下县，下县的县尉只有一人，品级为从九品下，也就是最低等级，就这么个小官当了没几天就被公主给免了，也可见公主的权势之大。

苏无名破了“长安红茶”案，虽短暂下狱，最终还是得以改任南州司马，唐代前期一直实行州县两级制，州是地方最高级了，长官为刺史，副手有别驾（时置时废，剧中没有出现）、长史、司马，属官有录事参军、录事、司功参军事、司仓参军事、司户参军事、司田参 军事、司兵参军事、司法参军事、司士参军事、参军事等等，参军事简称参军。州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剧中的南州为下州，刺史是正四品下，司马是从六品上，苏无名一口气跳了九级，公主还是很给力，这还是苏无名拒绝了公主入伙建议的情况下。而卢凌风曾经代理一段时间的司法参军，掌鞠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品级是从八品下，和苏无名之前的长安县尉同级，不过并没有朝廷的任命，不能算数。

苏无名在连破甘棠驿等四个案子之后改任宁湖司马，宁湖也是虚构地名，位置应该在江浙一带，鼍神案中的鼍就是扬子鳄。剧中提到宁湖是中州，刺史从三正四品下，司马是正六品下，苏无名再升一级。公主为了侦破“人面花案”急调苏无名到洛州，也就是今河南洛阳，随后任命他为洛州长史，洛州为上州，长史品级高于司马，为从五品上，连升三级，但因为是斜封官，苏无名一开始是拒绝的。

苏无名剧照

什么是“斜封官”呢？唐代官员的任命来自皇帝的敕书，由中书省起草，交门下省审核下发，黄纸朱笔书写，这是正式任命程序，唐中宗时期，安乐公主、长宁公主及韦皇后的亲属等人，大肆受贿，为人谋官。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还是奴婢之流，只要向这些人送上30万钱，就能绕开组织部门的考察，直接得到由皇帝亲笔敕书任命的官位。由于这种敕书是斜着从侧门交付中书省执行,且其上所书"敕"字用墨笔，被称为斜着从侧门交付中书省执行,且其上所书"敕"字用墨笔，所以这类官员被人们称为墨敕斜封官或斜封官。"斜封官"都是不通过中书省、门下省而由皇帝直接任命，两省长官都不敢过问，只是将任命文件向有关部门传达而已。只有吏部员外郎李朝隐是个硬汉子，前后阻止了1400多名"斜封官"的任命(还有很多李朝隐没能阻止的，"斜封官"数量由此可见有多大了)。由于政出多门，干部任用太滥，致使宰相、御史、员外官总量大增，办公室都坐不下人，被人称为"三无坐处"。

唐睿宗上台后，姚元之等人建议把"斜封官"全部废黜，获得睿宗同意，罢免了几千名"斜封官"。然而，第二年，太平公主又对睿宗说，"斜封官"是先帝任命的，现在全部免职，会带来很大的民愤(其实应是"官愤")。睿宗于是又下令:这些"斜封官"可量才叙用。由此可见，斜封官主要存在于中宗年间，太平公主只是恢复了一些斜封官的官职，并没有自己任命斜封官，电视剧为了制造戏剧冲突，做了艺术处理。

最后的“参天楼案”，卢凌风在太子和公主的双重举荐下，出任雍州司法参军，雍州为上州，司法参军有两人，从七品下。公主最开始是推荐典军韦风华，公主府典军是正五品上，比司法参军高了整整九级，实在是高职低配了。被沙斯杀害的参天楼设计者宇文慕恺，其名字显然来自宇文恺，宇文恺是著名的建筑设计师，隋代建设的新都城大兴城，也就是唐代的长安城就是他主持设计的。宇文慕恺任职将作少匠，是将作监的副职，掌土木工匠之政，为从四品下。剧情结束的时候，卢凌风因为太子公主双重加持升任大理寺少卿，相当于最高法院副院长了，虽然品级只是从五品下，比苏无名之前的洛州长史还低一级，但还算是位高权重。而苏无名则被贬为乾陵丞，乾陵是高宗和武则天的合葬墓，各皇陵设有令、丞，乾陵丞为从七品下，直落九级，作为守陵的官员，无甚职权，可见天子对破坏自己的参天楼大计的苏无名的怨恨。

最为双男主之一的卢凌风是武官出身，也是剧中的武打担当，他出场的职位是金吾卫中郎将，唐代的宫廷禁军分为十六卫，其中有左、右金吾卫，掌宫中、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地位十分重要，剧中只说金吾卫，而未提左右显然有疏漏，但后来曾提到其前手下郭庄在右金吾卫，或许卢凌风也在右金吾卫任职。卫设有大将军，正三品，已经达到宰相级别，剧中担任大将军的是路仝。中郎将为正四品下，全剧苏无名也从未达到这样的级别，可见卢凌风的起点是相当的高。

甘棠驿一案中劫持了裴喜君的于都尉是折冲府都尉，唐代前期实行府兵制，全国各地设有若干军府，府的长官是折冲都尉，上府正四品上，中府从四品下，下府正五品下，剧中没有提到于都尉是哪个府的都尉，他最高是正四品上，最低也是正五品下。同时来到甘棠驿的崔县丞，因为没有说明是哪个等级的县，他的品级介于从七品上到正九品下，远远低于于都尉，但仗着是清河崔氏，非常嚣张。苏无名的南州司马是从六品上，也低于于都尉，但于都尉听说他是京城来的，也对他还颇为客气。

于都尉剧照

再说说几个反派的官职，第一案“长安红茶案”的“仙人”是长安县令元来，长安和万年两县是京都长安的附郭县，天子脚下，品级要高于一般的县令，为正五品上，其实级别也不算低，比上州的长史还高，但元来仍为长期不能得到升迁而不满。为仙人提供新娘名单的温超是司户参军，但长安县只有录事，没有参军，只能是上一级雍州的司户参军，从七品下。替元来种西域幻草的西市令康元礼，从长相一看就是胡人，姓康表明他是昭武九姓粟特人，长安城内设东、西二市，东市靠近皇宫，为达官显贵常去之所，西市靠近胡商进城的西门，所以胡商洋货云集，连市令都是胡人，也可见大唐胸怀的博大。市令掌财货交易、度量器物，辨其真伪轻重，级别为从六品上，要高于苏无名，他对苏无名客气乃是因为西市在长安县地界上，地头蛇还是不要得罪，但是苏无名查案查到了市署，费鸡师偷了幻草，突破了他的底线，他下令杖打费鸡师，苏无名也就无可奈何了。

元来剧照

甘棠驿案中的元凶苏县尉官卑职小，甘棠县等级不明，但肯定不是京县和畿县，其余县尉级别在从九品上或从九品下，基本是流内的最底层了，也无怪乎要疯狂捞钱了。“鼍神案”的假鼍神是宁湖州司仓参军曾三揖，宁湖是上州，司仓参军和司户参军一样都是从七品下，曾三揖长期居于底层，心理失衡走上犯罪道路。

曾三揖剧照

“人面花案”中的黑手李约是波斯人，太宗时归化大唐，太宗封为东都留守，这里是有历史错误的。贞观年间，太宗御驾东征高丽就在长安设置京城留守，其后唐高宗李治常来往于长安洛阳之间，他在洛阳时，则于长安置西京留守，在长安时，则于洛阳置东都留守，多以宰相和六部尚书充任，没有以胡人担任的记载，更不可能由李约家族世袭。

最后的“参天楼案”，大boss幻术大师沙斯变身李旦亲信王元通，王元通早年曾任相王府长史，从四品上，退隐后由裴坚亲自从沙州（今敦煌）迎回，担任司竹监，“司竹监掌植竹、苇，供宫中百司帘篚之属，岁以笋供尚食”，就是给宫中种植竹子芦苇，用作竹制品原料，并提供竹笋给宫中食用，职能很简单，属于闲差，品级为从六品下，比之前低了不少，但他的真正任务却是帮天子策划惊天大阴谋。

沙斯剧照

最后再说说贯穿全剧始终的吏部侍郎裴坚，吏部隶属尚书省，掌管官员的选拔、考核、任免，为六部之首。吏部的长官为尚书，正三品，副手侍郎有两人，正四品上，三品以上就是宰相级别，正四品上已经是仅次于宰相的最高级别了。裴坚以吏部侍郎的身份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虽然太子和公主都是竞相拉拢，但他的真正老板却是天子，然而在幻术大会之前他却因预感不妙故意崴脚躲避，被天子认为是临阵脱逃，计谋失败的天子把气撒在裴坚身上，把他贬为卢凌风曾担任过的橘县县尉，从正四品上一下子滑落到从九品下，再降就是流外了，可谓一撸到底，难怪他自嘲“县尉还算是官？”不过裴坚到最后一直对苏无名否认天子与沙斯的关系，为天子保守秘密，难保不会东山再起，确实是个政坛老狐狸。

裴坚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