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车时代(美国“实体清单”再度扩容，全球化的“刹车时代”怎么办？)

今天早上看到个消息，美国又扩大实体清单了，对28家中国实体进行出口限制，理由是这些中国实体里的一部分和伊朗军方有关联。

美国人的核心宣称是：制裁这些实体，是为了保护美国国家安全不受威胁。

对这个事情，我没啥情绪。都多少次了，虱子多了不嫌咬了，刚刚领导送我一个友商的纪念品，送我的时候还说这个企业很厉害，是美国实体清单上的。

你看，这东西都快成了质量认证了。仔细想想，可不是么，一群老板酒桌上聊天，你说你赚了几个亿几十个亿，他说他今年做了什么什么大项目，虽然也很牛逼，但是别人来一句：我能“威胁美国国家安全”......这格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局长今天主要想聊的，是美国制裁这些企业背后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以及对未来的一些看法。

先看看这一轮被安排进“实体清单”的企业吧。（本轮一共28个实体被拉了清单，其中有26家企业和2名个人。）

一眼看过去，好嘛，绝大多数都是搞科技行业的，剩下的就是做外贸和物流的，这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具体来看，去掉那些外贸和物流企业，剩下的企业基本可以按行业分成这几类：计算机信息网络科技类、海洋科学类、生命科学类

一个个来说：

计算机信息网络科技类，包括了做产业AI的“第四范式”、做服务器的浪潮集团、做电子元器件交易服务的杰驰电子、做电缆变压器的成都虹泰电气，做芯片的龙芯中科，做并行计算机的国家级研究中心、做光学仪器的上海瞬渺光电、做芯片相关研究的无锡先进技术研究院、做以太网核心交换芯片的盛科网络。

海洋科学类，只有一个，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试点国家实验室。

生命科学类，主要是华大集团的几家企业。

显然，本轮制裁的核心，还是最重要的计算机信息网络科技行业的企业，只是这个打击面可以说是越来越大了，而且越来越精确，以前是只打击华为、中兴这样的关键节点，现在是一个个节点挨个打击。这种打击本身就指明了技术发展的方向——以半导体技术为物质基础，在此之上延伸开的信息技术，已经成为了国之命脉。

以浪潮集团为例，英特尔一直都是浪潮的头号供应商，被列入实体清单之后，英特尔就不能再给浪潮供货了，那么中国的服务器、存储设备、AI解决方案、云服务等等地方就都会受到影响。

这是对中国数字经济基础的一次突袭啊。

实际上类似的事情2020年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了，2020年7月英特尔就给浪潮断过一次货，但后面很快就又恢复供货了，于是也就安安稳稳过了这几年。但现在新一轮制裁下，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快速过关了。

还有就是国家并行计算工程与技术研究中心以及之前被制裁的7家“超算实体”——人家摆明了就是冲你的算力体系来的——唯一比较庆幸的是，中国超算因为很早就被美国针对过，所以自主意识是很强的，早早就买断了ARM的架构自己开发新的，而且超算芯片代工也不走台积电，所以问题不算太严重。

美国人给我们这些超算中心安排的罪名是“帮助核武器爆炸试验”——这一看就是搞笑了，当年那个条件都能研发出来，说明核爆模拟的算力需求并没有那么高——模拟核爆需要100T双精度浮点的超级计算机，中国2011年的神威蓝光超算就已经可以实现795T双精度浮点运算的能力了，顶着美国人的压力，我们早就已经把更先进的E级超级计算机研发出来了。

用计算机模拟核爆这事儿基本上是个军迷都知道，美国人干嘛不在2011年就制裁，非要现在才制裁呢？——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发展到位啊。

显而易见，这就是要从供应链上砍断你的发展。砍断的方式就是断供一切美国产品和美国技术，不能再让中国人用美国的产品或技术来和美国竞争。

暴露出来的问题

这一次制裁升级暴露出来的问题还是老问题——关键技术关键零部件受制于人。

以浪潮为例，浪潮的服务器已经做到了“全球第二、中国第一”的位置，但服务器里面是要装CPU芯片的，而浪潮的CPU芯片的主要供应商恰好就是美国的英特尔。

看看浪潮的财务数据吧，感受一下这个事情有多严肃。浪潮的营业成本占了总成本的87%左右，研发、市场、人员成本加一起占了剩下的13%——可见浪潮的钱基本上都花在制造产品上了，这部分的成本，很大一部分都是用来采购芯片......所以还是绕不开美国的技术。

清单上的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中国企业是做AI的“第四范式”。

最近，随着ChatGPT的崛起，大家一下子就都感受到了AI的强悍之处，最新的进程已经超过大家想象了，仅仅就是ChatGPT这么一个还不到半岁的“婴儿”——就已经延伸出来无数工具，比如把PDF文件和ChatGPT结合，你可以直接让它提炼PDF文档的核心观点，或者直接让它帮你找到相关信息。比如把Excel表格和ChatGPT结合，你可以直接让它帮你处理数据，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对我个人来说，最大的震撼来自于ChatGPT对于自然语言的理解能力，话不多说，大家自己感受。

这东西的背后是什么？是算力，是无数GPU芯片堆起来的结果。ChatGPT背后是10000块A100芯片。

而国内目前用的主流还是英伟达的次级产品A10，全国掌握10000枚GPU的企业不超过5家，拥有万枚A100的只有一家。

英伟达不还是美国企业么，如果我们单纯依赖英伟达，日后不还是有风险么？难道AI这一块也要再来一次“卡脖子”？

总的来说，中国国产替代的速度真要加快了。

美国人也不太可能一次性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砍断，毕竟不准给中国企业供货对美国企业自己也是有影响的，美国内部也需要时间来进行博弈。但这个趋势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我们自己拿不出国产替代品，越来越多地方被卡脖子将会是大概率事件——内部博弈再怎么慢，也比从头研究要快得多。

对我们自己来说，也是时候上一些“产业政策”了——最简单的，必须要支持国内的厂家，不论是芯片工厂还是半导体设备工厂，该买国产的就买国产的，技术能不能突破是一方面，现在都在卡你脖子了，我们必须得保证这些国产企业的现金流，让这些企业活下去。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重新规划咱们的供应链布局了。以前可以全球采购，现在就要本地采购了，如果有的东西本地生产不了，那么就需要搞国产替代了。

惯性和双系统

虽然被卡脖子的感受总是不好的，但这事情并不能怪国内的官方决策和企业。

原因无他，惯性罢了。

事物都是有惯性的，一个大的趋势，它的成型和消失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我们一直都说“中国是全球化最大的受益者”——全球化从二战之后开始兴起发展到现在，它始终是国际的主流认知，美国的苹果、中国的华为、日本的丰田、德国的西门子......大家都是全球采购零部件服务的。全球化的大趋势花了几十年才成型，美国搞“逆全球化”才多久？且不说它这个制动力能不能停下来这股趋势，就算能停下来，这个过程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这段“刹车时代”里，我们不可避免地会感到一些冲撞和颠簸，具体的表现就是最近几年各种频繁的“断供”以及随之而来的困难。

但是吧，不论怎么样，刹车这个动作一定是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物理学定律决定了事物最终一定还是要回归到了一个稳定的状态里。要么重新回到之前的全球化，要么就是全面脱钩，太平洋两侧各玩各的。

这就是我们之前提过很多次的，富士康郭台铭所说的“中美双系统”——中国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科技产业，美国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科技地位。中国的国产替代迟早是要完成的，当我们实现了之后，最后很可能两边各自形成了一套体系。

对中国来说，这种趋势未必不好。

在以前，如果说要买cpu，不论是中国美国还是欧洲，所有厂商都会选择美国的英特尔，如果说要买gpu，所有人都会买英伟达——虽然看上去是全球化了，但其实大家并没有什么选择。

但如果我们把时间拉长了来看，如果“中美双系统”真的成型，不可避免地会有很多国家选择中国主导的这套科技体系——就和工程装备、铁路、通信领域发生的故事一样。